【注：杭宏，生于1969年，著名歌者，代表作《相约如梦》（《北京人在纽约》插曲）。本文首次发表于1999年11月《英才》，作者：祁胜利】

杭宏：忧伤是今晚的笙箫

文·祁胜利

5月的北京气候宜人，青年歌手杭宏的第7张个人专辑《听琴》推出不到10天，西单音像、崇光百货、丰联广场等处的经销商纷纷告急：盒带供不应求，希望尽快联系进货！随之而来的是《听琴》专辑好评如潮，全国数十家广播电台追着她做直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免费为她做宣传，其他媒体记者也紧追不舍。在“中国歌曲排行榜”上，主打歌《听琴》更是扶摇直上，至8月份已高居榜首。

前不久，记者与杭宏相约在中国木偶剧院旁的咖啡厅，听她娓娓道出心路历程。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她的温柔细腻、恬静安详一如她的歌声含蓄而动人。

从嬗变到升华

杭宏出生在一个音乐家庭，母亲是前卫歌舞团的歌唱演员，父亲擅长器乐。耳濡目染，孩提时代的杭宏就对音乐、特别是西洋古典音乐产生了浓厚兴趣，常常缠着爸爸给她播放唱片。爸爸见女儿这么喜欢音乐，就有意识地引导她听肖邦、约翰·施特劳斯等国外著名作曲家的交响乐和圆舞曲。这样，杭宏上小学时不但记住了《春之声》等若干名曲的乐谱，还唱得一手好歌。

1980年，11岁的杭宏被选入浙江艺术学校学习越剧表演，后来父母离异使得她过早地走上了生活自立的道路。其实杭宏并不喜欢越剧，况且她还不会说地方方言，但她不愿被别人看低，她认真学习，专业成绩相当不错，特别是越剧本身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以及唱腔的辙韵美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课余，她没有放弃唱歌。1982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到了邓丽君的歌曲磁带，顿时被那纯真的优美音乐打动了，于是就偷偷地学唱起来，可那时国内还不提倡学唱港台歌曲！不久，杭宏偷学“靡靡之音”的事被老师发现了。她被老师训得直哭，但她并不服气，向老师反问道：“您平常教育我们只有用真情才能打动观众，我学的歌那么真切，为什么就不允许呢？”老师沉吟不语。

在艺校5年级的时候，和杭宏相依为命的父亲病倒住进医院，家里负担陡然加重，杭宏只好去歌厅做客串歌手。为了不耽误学习，每当夜幕降临，她悄悄地溜出校门到歌厅打工挣钱。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夜空飘着雨，杭宏正在演唱日本名歌《星》，坐在台下的几位日本游客被她那伤感的乡音感动了，在客人的一再要求下，杭宏一连唱了好几首日本歌曲，歌厅里掌声雷动。但等她冒雨赶回学校时，校门已经关闭了。她只好咬咬牙，爬墙而入，弄得浑身上下全是泥水……

歌厅歌唱使杭宏和父亲有了基本的生活保证。也为杭宏以后发展提供了机遇。

一天晚上，浙江省电视台文艺部主任余淑渊来到杭宏打工所在的望湖歌厅，发现杭宏这个小女孩歌唱的好，人也长的好。经他推荐，1986年杭宏一毕业，就和黑龙江音像出版社合作，录制了第一张个人专辑《你潇洒，我漂亮》。1987年，她在著名制片人张光召的帮助下，又在北京录制了第二张专辑《倩影》。1988年，浙江电视台选送她参加中央电视台举办的全国第三届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杭宏不负众望，在与毛阿敏、杭天棋、胡月等歌手的同台较量中，以一曲《每段路》获得了通俗唱法第7名和优秀演唱奖。比赛的评委之一，中央广播艺术团团长李守刚看中了杭宏这位有修养、气质不俗的青年歌手。不久，杭宏进入了中央广播艺术团。

从此，20岁出头的杭宏正式走上了歌唱的道路。从1989年开始，她连续3年出现在中央电视台春节文艺晚会上，她独唱的《城里人和乡下人》以及与苏红合作演唱的《踏春》轰动一时；其间，还作为中国人唯一的代表参加了日本NHK国家电视台在大阪举行的“首届亚洲流行歌曲演唱会”；并相继录制了《劲舞皇后》等4盘专辑。

心中的渴望一定要实现

成名后的喜悦转瞬即逝，杭宏又陷入了深深的有时近乎处于痛苦的思考之中：流行歌坛，除了“西北风”，原创歌曲非常少，何时才能唱属于自己的歌呢？

机会似乎出现了。1992年初，经一位热心朋友指引，杭宏辞别了亲人和中央广播艺术团，远赴星岛新加坡去发展。

然而，到达新加坡那家唱片公司后，憧憬与现实的截然不同令杭宏很失望。原来，新加坡流行音乐的商业化程度高得惊人，创作、演出都带着浓重的商业色彩，演员几乎没有自己发挥的自由空间。杭宏果断作出选择：终止合同！在当地著名华人邓大律师的帮助下，她打赢了官司。思前想后她感到自己的歌唱事业还是在中国，于是她给朋友们打电话说：“我一定要马上回去！”

祖国热情接纳了她。《北京人在纽约》剧组邀杭宏为该剧配唱了插曲《相约如梦》。1994年这首插曲在竞争激烈的北京音乐台歌曲排行榜上高居榜首达数周之久。

这时，想唱属于自己的歌的企盼依然萦绕在杭宏心头。为了静下心来思索如何实现自己的梦想，她准备暂时停止唱歌。这对一个流行歌手来说，不啻一个冒险的举动。中国歌坛正在被以公司签约、歌手包装为标志的浪潮所覆盖，原创歌曲虽然多了，但是功利色彩浓重的歌曲也呈滥觞之势。倘若几年不登台，不但要付出名利，再复出时还有被人遗忘的可能。

杭宏还是拿出最大的勇气这样做了。她对记者说：“没有真情的歌注定是没戏的，相反，只要歌曲能打动人心就一定能赢得听众的喜爱。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唱出真情！”

真情又该怎样表现呢？杭宏百思不得其解。1995年的一天，杭宏骑着自行车闲逛，不知不觉蹬到了北京图书馆，她锁好车，走进了北图的大门。“书中自有颜如玉”，杭宏好像找到了另一个精神寄托。从那以后，她如饥似渴地阅读，北京图书馆的阅览室里从此多了一位年轻的歌手读者。

一个下午，杭宏合上张爱玲的《红玫瑰和白玫瑰》，不由得想到了人的七情六欲，多年的风风雨雨使她愈来愈觉得在这“七情”中，唯有忧伤的情感内涵最为丰富，它来自于“怒”、“恐”和“惊”等“三情”，莫非一切真爱在本质上都是忧伤的？自己略带忧伤的音色这不正与此相符吗？

于是杭宏开始尝试着自己写词作曲。恰巧在这个时候，杭宏的父亲来北京看病。知女莫若父，他对杭宏说：“你的自身素质还不够高，只有具备了较深的文化功底和艺术修养，才能作出好的词曲，你还是不妨从徐志摩、林徽因的诗开始学吧。”

父亲的话使杭宏受到了启迪，她开始下功夫研读近代诗，《再别康桥》、《情愿》等优美的诗句给了她全新的感受。有一次，杭宏读着胡适的《梦与诗》，韵律感极强的她头脑中竟闪现出史诗般壮美的弦乐伴奏－－没想到西洋音乐竟能如此到位地与这些经典名篇相吻合，诗作的本身不就是很好的歌词吗？她想，当初邓丽君能用通俗唱法演唱苏轼的《水调歌头》和李煜的《乌夜啼》，我为什么就不能通过交响乐的方式演绎近代诗作呢？

为了听取意见和寻找理论依据，杭宏按响了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王岳川教授家的门铃，并大着胆子向王教授提出了自己反复考虑过的想法。没料到，王教授精神为之一振，沉吟片刻后说道：“你的想法很不错，我国二、三十年代的名家诗歌融合了中西诗艺，造诣颇深，用交响乐与之相配是符合其内涵的，我支持你！”

信心＋认真＋严谨—〉成功

杭宏和王教授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响应，北京大学孙玉石教授、辜正坤教授，云南大学汪飞白教授等10余位中国当代诗歌研究的专家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他们经过反复论证，10首拟作歌词的传世佳作终于浮出水面。

曲子由谁来完成？经过多方联系，1997年初，小柯、三宝、张宏光等几位颇感兴趣又没有十足把握的作曲家聚集在杭宏的寓所。窗外，大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屋内，杭宏心情十分激动，她说：“这次我和专家们选出的诗作，我觉得非常美、又特别纯，每首诗都蕴含着诗人对真情的追求和对艺术的探索。用歌曲的形式来演唱这些诗，我想肯定能引起听者的欣赏热情。我有快两年没有演出了，为的就是能拿出令我、令歌迷满意的音乐，我真的拜托你们了！”

作曲家三宝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流行音乐应当很好地借鉴而非抄袭西方文化的精髓，杭宏的立意既给了我启发，又给了我发挥专长的机会。”小柯进一步评论道：“杭宏是一个很有品味、艺术功底扎实、古典气息很浓的歌手。她不是那种甘于步人后尘的人，她的立意与时下流行的风格有明显的区别。与她进行这样的合作，既是对我的考验，也是我应当十分珍惜的机会。”

在乐曲的创作过程中，杭宏和小柯他们反复研讨歌词寓意，加深理解，同时大量地倾听国外著名交响乐作品，经过这样艰苦的努力，他们终于在 1998年初完成了作曲工作。

录制歌曲时，也许是因为杭宏太想拿出最好的状态和最深挚的情感的缘故，起初总找不到感觉。经验丰富的监制藏彦彬、小柯就有意控制录制进度，找杭宏聊天，让她平衡心态。聪颖的杭宏很快进入了角色，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完成了专辑的制作。

年过八旬的赵景心老先生是《听琴》专辑中《迟疑》作者陈梦家的内弟，谈起杭宏，他兴致高昂：“当初杭宏来找我征求意见，我虽然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但还是怀疑年轻歌手能否做好这件事，现在听了她的歌，我放心了。如今我的姐姐、姐夫都去世了，杭宏寄来的稿费我要如数退还给她。”

著名文学家朱自清的长子朱乔森的见解更为独到：“二、三十年代的诗歌精品堪称高雅的艺术，其原因就在于作者追求艺术、淡泊名利的创作态度。可贵的是，杭宏他们的创作也很认真严谨。专辑里的《虞美人》是我父亲1927年初创作的，杭宏欢畅的歌声和带有节奏感的旋律较好地烘托了词中真挚的思乡之情。我要说，杭宏的尝试对我国的美学教育也有着长远的意义！”

不可否认，在杭宏的新专辑中尚存在着某些欠缺，但是我们依然祝愿杭宏的歌声能像《听琴》中的“笛声”那样，在今后的季节里：吹得白雪微笑地轻舞，吹得小星滴下了泪，吹得湖水露出了笑影，吹得梅花想提前吐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