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邹(儿子不喜欢相亲文邹邹的姑娘，姑娘说：“挺实在的，我喜欢。”)

"阿姨，这是新出的龙井，您尝尝。"老同事周姐把青瓷茶盏推到我面前，茶叶在热水里缓缓舒展，"您上次说小凯找对象的事，我这儿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我连忙放下茶盏。儿子小凯在机械研究所当工程师，眼看就要三十二了，相亲见过的姑娘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上个月见的那个银行职员，见面三次就暗示要换最新款手机；上周的幼儿园老师，听说我们家住老小区直撇嘴。倒是女儿小雨省心，护士学校毕业就和同科室的医生成了家。

"是我表姐家的闺女，在市图书馆工作。叫林小芸，二十八了，性子特别温顺。"周姐掏出手机翻照片。屏幕上的姑娘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站在银杏树下抿嘴浅笑，像是初夏清晨沾着露水的栀子花。

当晚我就把照片拿给小凯看。他正趴在餐桌上画设计图，抬头瞥了一眼："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这种文绉绉的姑娘。"

"人家是正经事业单位，父母都是中学老师..."我话没说完，儿子已经抱着笔记本电脑躲进房间。图纸上的齿轮零件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我突然觉得那些精密咬合的金属器件，就像儿子越锁越紧的心。

第一次见面安排在人民公园的荷花池边。我躲在廊桥后面，看着小芸把长发别到耳后，轻声细语地说话。儿子却像个机器人似的，捧着冰美式不停点头，连人家姑娘说喜欢悬疑小说都没接话。回家路上他直挠头："真不知道聊什么，她说话跟念诗似的。"

我气得拧他胳膊："你就不能学学你姐夫？当年追你姐时天天送爱心便当。"话音未落手机响了，周姐发来消息："小芸说小凯挺实在的，就是有点紧张。"

转机出现在三个月后。那天小凯红着眼圈回家，衬衫领子都歪了。原来相亲认识的外企白领直接说："你年薪才十五万，在研究所混到退休也买不起江景房吧？"我给他盛莲藕排骨汤时，瞥见他手机屏幕还亮着，搜索框里是"如何与文艺型女生相处"。

周姐再来做客时，带了一摞包着牛皮纸的书。"小芸听说小凯研究机械传动，特意找了这几本专业书。"最上面那本《齿轮之美》的扉页上，清秀的字迹写着："机械是凝固的诗篇。"

秋雨来得猝不及防。那天小凯去图书馆还书，正遇上暴雨。小芸撑着碎花伞追出来，发梢沾着水珠："你等会儿，我抽屉里有备用伞。"后来儿子跟我说，那柄印着向日葵的折叠伞，伞骨上还缠着细细的丝线，像是被人精心修补过。

订婚宴上亲家母拉着我的手："我们家小芸从小爱看书，就是太内向了。那天回家说有个工程师借走她五本书，还每本都夹着读书笔记..."我转头看见小芸正给小凯整理领带，他耳尖通红却笑得像个孩子。水晶吊灯的光晕里，两个身影慢慢重叠成温柔的剪影。

婚后小两口住进了我们家朝南的次卧。小芸每天坐地铁去市图书馆，包里总装着给我带的养生茶包。有天我腰疼的老毛病犯了，她下班拎着个按摩椅进来，发票上的数字让我直咂舌。

"妈，这是我攒的课题奖金。"她蹲下来给我试按摩模式，"您每天给我们做饭太辛苦了。"脉冲波在腰间震动，我想起上个月悄悄往她钱包里塞钱时，她说"妈，我工资够用"时的腼腆笑容。

买房的事提上日程是在小芸怀孕后。那天晚饭时她掏出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房价和贷款计算："我和小凯算了算，首付差八万。不过新开的那个楼盘离妈常去的菜市场近，我们可以..."

我放下筷子进卧室，存折上的数字在台灯下泛着微光。这些年给女儿准备的嫁妆一直没动，加上退休金账户里的积蓄，正好二十万。回到饭厅时，小凯正在看户型图，小芸的孕肚在暖黄色灯光下显出柔和的弧度。

"这钱你们先拿着。"我把银行卡推过去，"不够再说。"

小芸突然捂住嘴，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户型图上。小凯慌得给她擦眼泪，我这才发现她手腕上还戴着去年生日我送的玉镯。当时怕年轻人不喜欢老样式，特意挑了最时兴的镂空雕花。

如今孙女糖糖已经会摇摇晃晃地追着猫咪跑了。每天清晨，小芸把中药包分装进保鲜盒时，我就开始熬小米粥。她总说："妈，这些我自己来就行。"可我知道她凌晨还在赶图书馆的数字化项目，电脑屏幕的光能亮到两点。

上周女儿回娘家，看着糖糖骑在学步车上咯咯笑，突然凑过来咬耳朵："妈，您看小芸朋友圈了吗？昨天发的全家福配文是'最暖的三代同堂'。"我摸出老花镜点开手机，照片里我抱着糖糖，小芸靠在小凯肩上，背景是洒满阳光的飘窗——那是她坚持要给我留的读书角。

窗外春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砂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小芸的脚步声在楼道响起，糖糖奶声奶气地喊"奶奶"。我关小火转身迎出去，玄关处向日葵雨伞正在滴水，在瓷砖上晕开一片温暖的金黄。